第八百五十六章 钓成翘嘴 (第2/2页)
别说是欧阳修的儿子们,就算是欧阳修从坟墓里爬出来,他们大抵也会将之送去岭南吃荔枝!
所以,这是赵煦三世以来,第一次见到欧阳修的子嗣。
好在来前,他已做了些功课,让人提前摸了欧阳发和欧阳棐的底。
便道:“朕听说,文忠公四子,各有其能……其中长子发,授业于安定先生,擅长金石,能通天文、地理……”
欧阳发赶紧拜道:“不敢!”
“臣微末之才,难登大雅之堂……”
“哎!”赵煦笑着道:“金石之学,乃是天下文章之根也!”
“若不能通金石,何以知三代之政,窥先王之事?”
“朕对金石,亦是颇为期待的……期待有朝一日,有学者能从金石之中,找到先王之典!”
欧阳发顿时心中一喜,他爱好金石,在家里收藏、搜集了许多青铜器物,但这个爱好经常被人批评不务正业。
不料却得到了天子的赞赏!
这就让他欢喜不已,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。
只听官家道:“朕曾与太学的吕博士说过,有朝一日,要在汴京立一馆,藏拓天下金石铭文,以供学者研究……”
“待那一日到,卿或可在馆中任职……”
这话赵煦是真心的。
因为,有太多的东西,需要从青铜器中得到答案。
待到时机成熟,殷墟里埋着的甲骨文,赵煦也会去挖出来。
到时候,甲骨文出世,必可重塑整个儒家的思想体系,推翻汉唐以来的无数思想桎梏。
士大夫们再和他讲三代先王,赵煦就可以把甲骨文呼他脸上。
当然,现在还不行。
在经济基础还没有完成转变之前,赵煦不会去动殷墟里的宝藏。
只有经济基础,已经完成了转变,社会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,殷墟里的甲骨文,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。
而大宋社会的经济转型,起码需要十年时间。
欧阳发听到赵煦的话,却是欢喜鼓舞起来:“若果能有此盛世,臣必当肝脑涂地!”
赵煦嗯了一声,便看向在欧阳发身后的欧阳棐。
“卿便是当年为文忠公写遗表的那位文忠公爱子了吧?”
“皇考曾和朕,称许过爱卿的文才呢!”
这是事实!
也算是赵煦三世为人,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,他的父皇教他读书的片段。
只不过呢……
赵煦微微眯了眯眼睛,脑海中闪过了记忆中那已模糊的画面。
“此遗表,可为当代遗表之最!”
“当是文忠亲笔所写!”
是的,他的父皇,一直怀疑,欧阳修当年的那篇遗表,根本不是欧阳棐所写,而是欧阳修卧病前,就已经写好了,然后让欧阳棐照抄的。
没办法!
文字自有其味道,有些人的文字味道,再怎么藏也藏不住。
欧阳修的文章风格,个人特色太浓厚了。
所以,欧阳修让欧阳棐照着他的文章抄,本意是给欧阳棐铺路。
结果,适得其反。
让欧阳棐在赵煦的父皇那边印象分大减,从此都是拿着有色眼睛看待欧阳棐,而且是怎么看,怎么不顺眼的那种。
冒父之名,是为不孝。
为了功名,而冒父之名,更是不忠。
不忠不孝,不可用!
于是欧阳棐从此仕途坎坷,最后,心灰意冷,干脆回家侍奉老母。
只能说啊……
欧阳棐生错了时代,这要换是现代,光是欧阳修的那篇文章,就够他吃一辈子了。
说不定,还能靠着那篇文章,先当导演,再当赛车手,左拥右抱,享受齐人之福。
欧阳棐听着赵煦的话,怀着忐忑的心情拜道:“前行陈州通判臣棐,拜见皇帝陛下!”
赵煦微微点头,问道:“卿进士登第后,便回家侍奉亲老至今?”
赵煦清楚,他其实是被排挤走的。
不然的话,欧阳修四子,就这么一个进士儿子,为何是他在家侍奉老母,而非那三个连专门给衙内、二代开了后门,却考不上进士的兄弟?
但大宋就是这样的,总要讲体面、温情的。
欧阳棐拜道:“回禀陛下,臣母年迈……臣实不放心,臣母独居家父庐陵……”
“故此……”
赵煦当即赞道:“卿真孝子也!”
“自古,孝子必是忠臣!”
他看向吕公著:“相公,这样的人才,都堂宜当重用之!”
“诺!”吕公著立刻高兴的起身拜道:“臣回去后,就安排堂除!”
欧阳棐听着,激动不已,嘴上虽是婉拒、谦虚着,但心中却是欢呼雀跃。
他是治平三年的进士!
然而登科之后,却只做过一任的陈州通判,然后就一直在家侍奉父母。
虽然外面说的好听,都说他是孝子。
可,看着那些昔年的同科进士甚至是比他晚好几届的进士,一个个平步青云,他却始终只是一个承务郎。
这心里面的滋味,能好受才怪!
特别是今年,他的女儿和苏轼家的苏殆定了亲后,他就越发焦虑了。
因为,明年又是一个科举年。
若苏殆到时候,皇榜报捷,名登进士。
万一名次比较好,比如说,拿个三甲名次,那初授就是节度通判。
那样的话,没几年就是翁婿同级了!
想想都会害臊的!
所以,他比谁都想进步!
赵煦看着欧阳棐那副被自己都快钓成翘嘴的样子,心下得意起来。
有了这个恩典在,就不怕欧阳棐不合作了。
拿来吧你!
欧阳永叔的文集、遗稿!
便当即趁热打铁,道:“朕慕文忠公之文名久矣,今见两位爱卿,甚为高兴!”
“不知道,两位爱卿,可否将家藏的文忠公文稿、诗集以及其他未曾面世之各种文稿借朕一观?”
欧阳发、欧阳棐,哪里敢拒绝,当即就拜道:“先臣文章,能得陛下厚爱,此先臣之幸也!”
“善!”赵煦大喜。
只要欧阳修的那些文稿,进了宫,赵煦自不可能还回去了。
毕竟,读书人的事情,有借无还,乃是常理。
欧阳修的衣钵传人苏轼,不就借了米芾的砚台后,死活不还了吗?
然后,欧阳发、欧阳棐今天借了文稿,明天就得承认‘只有官家最懂臣父’,后天就能吹捧‘陛下与臣父之思想,最为接近’。
至于苏轼?
他苏子瞻怎么配懂我爹的思想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