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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4章 乘风破浪,名飞云上

  第214章 乘风破浪,名飞云上 (第2/2页)
  
  国初时,太祖只收海贸六分税,海税也没有低于十七万两的时候。
  
  栗在庭沉着地点了点头:“外藩,以及海商……我是说民商,日夜求互市而不可得,哪怕十之二亦是趋之若鹜。”
  
  “抽税之事,我业已与福建诸商行、藩属达成了共识。”
  
  他稍微解释了一句,而后继续说道:“如今彼辈唯一的顾虑,便是朝廷的态度。”
  
  “生怕朝廷举棋不定,行而又废,乃至引蛇出洞。”
  
  “再加上有心之人鼓噪,福建坊间‘宁信走私,不信舶司’的民谣,几乎都唱开了。”
  
  “哪怕我亲自出面作保,彼辈却唯恐我是胡宗宪第二。”
  
  “寻根究底,此事尚需中枢臂助……”
  
  说到这里,意思就已经很清楚了。
  
  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。
  
  汪直生为互市,死为互市,哪怕遗言,都在为互市奔走疾呼“通关纳税必使沿海富庶”。
  
  其人受戮二十年以来,番外贼寇愤然不平,浙闽海商皆以为冤,东南百姓欲平其反。
  
  可以说,汪直几乎已经成了沿海互市的精神象征。
  
  而当初诱杀汪直固然一时痛快,但代价就是封疆大吏的信用、中枢的威望、以及朝廷开设互市的可信度。
  
  徙木立信为何传颂至今?营商环境被破坏后,就不是空口白话能把人喊回来这么简单了。
  
  现在栗在庭做完了封疆大吏一切能做的事。
  
  剩下的,就是朝廷要表的态了。
  
  张瀚怫然不悦:“朝廷安能为彼辈折节!”
  
  王世贞低眉垂目:“那就别想着抽人家的税了,还是想想如何缉捕走私来得实在。”
  
  汪直死后,倭寇复乱,官军吏民战及俘死者不下数十万。
  
  这口锅,在王世贞的史书里,早就隐晦地扣给了世宗皇帝以及当初一干廷臣。
  
  此时王盟主也难得甩起了脸色。
  
  王国光出面打着圆场:“海贸乃财赋开源大计,诸位相忍为国多年,不要伤了和气。”
  
  看得出来,大司徒是真的很想抽税。
  
  他犹豫着看向栗在庭:“栗部堂,若是沿海通贸,不知海税略计几何?”
  
  不要问中枢能为你做什么,你先说说能给中枢带来多少税赋。
  
  汪直平不平反,关键也不在其冤不冤,主要看朝廷替世宗皇帝认错,能值多少钱。
  
  申时行与王锡爵不约而同身子往前倾了倾,认真看向栗在庭。
  
  栗在庭沉吟片刻:“我若镇福建,两年以后,每年不少于百万两。”
  
  他没说自己离开福建后会怎么样。
  
  就像当初正德海禁之争,巡抚林廷选可以对礼部的禁令置若罔闻一样,若是之后地方跟中枢步调不一致,海税重回一年三万两的情形也不无可能。
  
  外人当然忽略这些细枝末节,只听到其口中的数目,每年百万两……
  
  汪宗伊忍不住眼皮跳了跳,朝身侧这位故两广总督投去征询的目光。
  
  殷正茂犹豫片刻,小声回应道:“应当差不离,嘉靖二十六年,我军剿灭倭寇、攻陷双屿岛据点后,同年五月、六月,便有一千二百余艘没收到消息的大小船只,照旧前去走私。”
  
  汪宗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  
  这说法有些笼统,毕竟里面肯定有裸着一条舢板的海民。
  
  不过即便如此,照这个贸易规模,按十之二抽税,一年百万还真不是吹嘘。
  
 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张瀚,上百万两的赋税,未必不能通变一二……
  
  殷正茂这话虽然小声,殿内众人却都听了进去。
  
  确认栗在庭没有夸大其词之后,群臣都有了自己的判断。
  
  王锡爵十分干脆,径直开口:“陛下仁德昭彰,臣以为可稍宥汪直,以安海商之心。”
  
  申时行没去看张瀚的眼睛,别过头转向皇帝:“陛下,胡宗宪有负汪直,蒙蔽圣聪,以致其蒙冤受屈二十载,如今水落石出,朝廷合当拨乱反正。”
  
  申阁老就成熟很多,至少知道要给世宗皇帝一个台阶下。
  
  也能避免皇帝为了祖父面子,坏了海税的里子。
  
  至于推过给胡宗宪,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,王世贞老早就干过,甚至说胡宗宪是为了“得加太子太保”的功劳,故意为之。
  
  随后汪宗伊、殷正茂、温纯等人先后表态附和,生怕皇帝不肯答应。
  
  朱翊钧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张瀚,暗自同情,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。
  
  皇帝一直没表态——总不能什么事都需要皇帝压着才能办下去吧?
  
  发挥内阁六部的主观能动性,是很重要的课题。
  
  眼见群臣达成共识,朱翊钧才勉强开口:“彼时海禁乃国策,其人称王建制,妄图逼迫朝廷开禁,干涉国策,触犯国法,按律理当戮之。”
  
  不管怎么说,汪直都立国称宋了,给人砍了肯定是一点毛病没有。
  
  张瀚脸色有所缓解。
  
  申时行张嘴欲言。
  
  朱翊钧再度开口:“如今先帝稍开海禁,朕亦有所发扬,所谓世殊时异,东南百姓希望朕此时宽宥一二,也算是众望所归。”
  
  在封建统治阶级的背景下,汪直就是该杀,但准备搞资本主义萌芽嘛,也不是不能现在跳脱出嘉靖朝的历史背景,客观评价一下其人。
  
  这有点和稀泥的味道,但殿内双方听了这话,好歹是偃旗息鼓:“陛下圣明!”
  
  栗在庭达成目的,也是心满意足:“陛下圣明!”
  
  朱翊钧继续说道:“定安伯曾与朕言,倭寇乃是厉行海禁,而影响沿海百姓日常活路的结果。”
  
  这是高拱一力推行隆庆开海的共识基础,倭寇为患乃海禁所致,海禁一日不废,倭患一日不宁。
  
  群臣都是隆庆朝过来,对这说法自然没有二话。
  
  皇帝这就是给汪直翻案了——人是好人,大环境逼的,触犯国法也是可怜可惜。
  
  “朕听闻,当初胡宗宪让汪直之子向日本去信其父,汪直回信曰,儿何愚也!汝父在,厚汝;父来,阖门死矣。”
  
  “但即便如此,互市之诺一出,汪直依旧倒戈卸甲,以礼来降。”
  
  “乃至狱中仍在进言皇祖,如仁慈恩宥,得效犬马微劳驰驱,浙江定海外长涂等港,仍如广中事例,通关纳税,又使不失贡期云云。”
  
  汪直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实现他的互市理想。
  
  如果跳出那段历史来看,汪直就是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,是资本主义在嘉靖朝尝试发展的先锋人物。
  
  当然,想归想,朱翊钧不会这么说。
  
  他顿了顿,盖棺定论道:“所谓死得其所,朕姑且以逼促国朝,通关纳税等事,追封汪直为五船子!”
  
  话音一落,张瀚便闷哼一声,颇有憋出内伤的感觉。
  
  栗在庭贴心追问道:“陛下,要袭与其子么?”
  
  朱翊钧愣了愣,旋即摆手否决道:“让其后人安稳度日罢。”
  
  做表态的事,没必要给人子嗣架起来。
  
  否则,人家胡宗宪也不是没后人,来来回回翻案谁受得了?
  
  朱翊钧看向朱衡:“朱卿也看到了,福建眼见便要通航,紧接着定然是效郑和旧事,不知工部何时能交付大船?”
  
  没有开放民营后,官营只能看着的道理。
  
  皇商也要加入这个非充分竞争市场!
  
  朱衡闻言,立马来了精神:“陛下,开春后有几次近海试航,空载、满载、半载,若是没问题,预计春夏之交便可交付。”
  
  朱翊钧对朱衡还是很放心的,追问道:“在哪里下水?”
  
  朱衡点了点头:“宝船长十五丈,阔二丈六尺,深一丈三尺,运河下不了船,只能在海港厂内组装后下水。”
  
  “目前定在淮安港,正可北上天津港,南下福建港,试上一个来回没问题后,便从可出海远洋。”
  
  朱翊钧听了朱衡这话,暗暗有些可惜。
  
  若是远洋宝船天津港下水,他还能力排众议,跑去剪彩凑个热闹,淮安港还是太远了。
  
  他只好摆了摆手,略过这事:“远洋人选,以及路线都一并说了罢。”
  
  殷正茂闻言,当即见缝插针,趁势开口:“陛下,臣此前总督两广时,招纳数营,深谙水性海情,可以……”
  
  汪宗伊丝毫不给面子地开口打断了殷正茂:“大司马在两广素有廉名,这种贸易来往的事还是莫要荐人了。”
  
  殷正茂一滞。
  
  他在坊间以贪污闻名,如今被当面说起反话,着实堵得慌。
  
  他有些辩驳,又不便开口,只嘀咕抱怨了一句:“不破家揽财怎么发饷,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
  
  “咳咳。”
  
  朱翊钧轻咳一声:“好了,此事便以司礼监孙隆为首,靖海伯朱时泰护航。”
  
  话音刚落,一旁的孙隆面露狂喜,大冬天鼻腔下竟然冒出阵阵白气。
  
  申时行瞥了一眼,这些太监梦里都想着学郑和,眼下有这机会,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。
  
  他摇了摇头,甩出多余的想法:“陛下,航线的话,上次廷议初步议定,自天津港至朝鲜,行由日本,至绝岛而返,经万里石塘泊于福建。”
  
  万里石塘就是南海。
  
  远洋都是带着任务的,第一趟赚不赚钱可以放在次要,耀武扬威决计不能少,说什么也要路过一番。
  
  朱翊钧自无不可,只要去日本就够了。
  
  至于差使,他自然会给孙隆与朱时泰留下密函——朱翊钧也不太记得日本银矿在哪儿了,总得勘探一番。
  
  不管怎么说,度田之后就要税改了。
  
  税改少不了本钱,无论如何,日本的银矿必须尽快着手开采了。
  
  “那就按这样罢。”
  
  朱翊钧摆了摆手,朝朱衡又嘱咐了一句案卷归档的事后,便结束了这个议题。
  
  众人议事的功夫,日头逐渐高起。
  
  等到议罢海运事后,便已经稳稳悬挂在了中天。
  
  随着群臣们肚子咕噜作响,自然要劳逸结合,免得熬坏老头。
  
  一顿简单的御膳,如期而至。
  
  年会共进午膳也成不大不小的传统了,群臣没有推辞,一边闲聊,一边用起膳来。
  
  没有浪费多少时间,大家很快吃了顿便饭,便再度各就各位,继续共商国是。
  
  “贵州两广等地改土归流之事,诸卿怎么说?”朱翊钧将饭后茶水一饮而尽,清着肠胃。
  
  土就是土司,流就是流官。
  
  所谓改土归流,就是从土司世袭制度,设州划县,任命流官。
  
  当然,清查户口、丈量土地、核实赋税等工作,也是题中应有之义。
  
  说到此事,温纯突然起身:“陛下,思播田杨,两广岑黄,彼辈世袭数百年,已然尾大不掉了。”
  
  “如今国库日渐充盈,改土归流,势在必行了!”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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